“有说大树进城存活率是10%,也有说是60%,公认的说法是30%,究竟是多少,谁也说不清。”望着上百亩的荥阳市京襄城遗址生态园内的场景,河南省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董云岚无奈叹道。
场景是触目惊心的:生态园内的大树树种约30种,有朴树、千金榆、银杏、金桂树、广玉兰、香樟等稀有树种,树龄在40年~1000年不等。这上千棵大树古树,有的已经枯死,有的濒临死亡。
这里是它们人生的一个“驿站”,它们被切断手脚,从深山中挖出,辗转到山脚下的临时集合点,再“乘坐”大货车,走到另一个“驿站”停留,在这里继续生长。几年后,死掉的被付之一炬;活着的,得以进城安家。“土块没有,带根很少,远途运输,裸根栽植”——技术简单粗暴,出自普通农民之手。
这只是这20年大树进城的一个缩影。
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、中国生态学会副秘书长蒋高明曾说道:“进入本世纪以来,农村大树遭到新一轮最大的破坏。此风从上海刮起,很快在北京、黑龙江、江苏、浙江、河南、湖北、湖南、贵州、广东、山东等地扩散,甚至向内蒙古、新疆、云南等边疆地区蔓延。在全国,几乎所有的‘城市改造’或‘广场建设’中都能见到进城大树的身影。”
大树贩子们的好生意来了,然而,究竟是“大树进城”刺激了“大树经济”,还是“大树经济”推动了“大树进城”?专家指出,如不引起重视,生态将迎来再次的严峻考验。
今年3月国家林业局明确表示:坚决反对“大树进城”、“大树移植”。一声令下,轰轰烈烈的大树进城运动能否就此消停?
阳春三月,莺飞草长。“一年之计在于春,过完正月十五后一天也没歇过。苗子(树苗)大量往外运,每天差不多500辆卡车,一到下午就堵车。”刘木壮是河南鄢陵县土生土长的农民,和县里大多数人一样,对花木种植一窍不通的他,在过去的十几年里,摇身变成了苗木商人。
被大树改变的县 花木苗圃“吞噬”农田
鄢陵县被称为“中国花木第一县”的地方,是中国最大的树木批发集散地。遍野的花木苗圃早已“吞噬”了曾经的农田,“在这里,很难再找到一块麦地,”刘木壮说:“‘树苗子’就是全县人的摇钱树。”
在311国道鄢陵段两旁,大大小小的树木被精心“打点”,极尽“风姿”地招揽过客。有密集栽种的参天大树,也有被截断枝条的沧桑老树。
十几年前,鄢陵县一些熟悉市场行情的人开始发现了一条“财路”——贩卖大树。刘木壮描述,那真是暴利时代,农民们砍下的大树卖的是柴火价,一棵百年以上的对节白蜡(树名),2000元~3000元就能从农民手中买到,然后一倒手就涨十倍。
最红火的时候是2008年~2010年,刘木壮的园子从开始的几十亩到300亩。那几年,这种“前店后厂”模式,的确让他的生意红火起来。
在鄢陵县,能“弄”到一张经营大树买卖的牌照并非易事,杨湖清经营木苗生意12年,他却没拿到大树的经营牌照,所以只能卖小苗子。
不过,在杨湖清看来不论做大树还是小苗,都能赚得盆满钵满,“以前卖一车苗,就赚五万元”。
然而,2010年以后,“生意不如以前好做了,现在卖一车,才赚5000元”。大树的行情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杨湖清说道:“全县人都在做这个,市场做开了,竞争激烈。”
被大树改变的经济 倒卖大树成了亿万富翁
在刘木壮的园子里,有50多个品种的树苗,在他国道边的“窗口”苗圃中,展示着上百棵百年以上的古树。最贵的一棵大树是200年以上的,造型已经完成,只待出售的对节白蜡,“至少要7万元,再被转卖价格还要翻倍”。
刘木壮坦言,山里人卖树获得的收益,在整个链条上是最少的。有极少数农民发家了,在山脚下建了苗圃,做起倒买倒卖的生意来。他们常年收购其他农民挖的树,成了千万甚至亿万富翁。他们的“商品”销往全国各地的古树园,以及像鄢陵县这样的大型花木批发市场。
很多时候,刘木壮要亲自上山去看。“比如,这些对节白蜡,直接找农民买的,从山上挖下来的不带土的,进价是3000~6000元。买20~30棵活下来的大概8~10棵。有些则是找当地的苗圃买的,移栽存活率高一些,进价就比较贵。”
刘木壮前段时间专程去了一趟湖北京山市,很多品种都没有了:“这些年,大点的对节白蜡已经找不到了,现有的都是当地苗圃的存货。”
除了货源的减少,刘木壮坦言,生意难做还因为“查得比较严,还得打点当地的关系,以‘木柴’的方式运出。一般是谁装车谁办理木柴运输证和检疫证,现在运输价格也是水涨船高”。
对国家的规定,刘木壮并不糊涂。按规定,树龄百年以上的树木均属于古树,国家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擅自移植、砍伐、转让买卖。“把树从山上弄下来,运到这里不太容易,但从这里运出去没有人查。‘打点’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对于他们这样的生意人来说,担心的是这些树买回来,一年后才知道能否存活。活下来后,造型要3~5年时间,到时才出手。“很多活不下来的古树,只能当干柴卖掉,损失只能自己承担”。
“一年还有几百亩地的租金”,这两年,他压力很大。